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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边的乌合之众》第三章

两块在本就匆忙挖掘,面积不大散兵坑的散兵坑中被这位哇呀呀硬挤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损他两句还是该就此避而不谈,共做两只躲在角落的绵羊。在他看来,这位哇呀呀只不过是某支溃败的远征军中一个不起眼的个体,至少从他身上军装的领章看得出来——上等兵。但很快两块就被惊异到了,因为哇呀呀把头埋进土里傻笑了一番后抬起来脏污的脸打量着两块,终于在短暂的日军只距离百米的空隙中,他开口:“哪支部队?”两块被问得懵了,支支吾吾的答:“66军93师9团……临时的团,没番号……”忽然他觉得有那么点不对,有种阴谋的气息在这块不能躺够两人的散兵坑飘荡,“不是……你什么人啊?”“找着啦找着啦,哈哈哈哈……”这样猥琐的笑声就从哇呀呀的嘴里喷薄而出,他还时不时的看着已经彻底因乌云暗下来的天空。“疯子。”两块已经决定从散兵坑爬出来,因为日军的一支队伍已经顶着老丑的捷克式冲上来了,“上刺刀!!!”咔嚓!在两块竭力的一声嘶吼后,一阵狂风涌来,天空中一道紫色的闪电斜劈而落,滚滚雷声似乎要超越了掷弹筒和迫击炮的轰击。死鬼们已经深知此役必死且必败,在这样汹涌的炮击和日军机枪不间断的扫射中,任何生者都捧着一个已经逐渐漏完了的沙漏,沙子落完了的时刻就是死亡降临之时。死了好,死了不用看活人脸色,死了不用看懦夫和英雄们的职责,在这滇缅丛林中做一个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两块如此想,这何乐而不为?“我是你们团长!”一声陌生的嘶吼来自两块的声旁,不是大田螺也不是别人,而是哇呀呀。两块愣了,再这样迫在眉睫的交战中已经无暇去分辨他喊的是真是假。但他好像是底气不足,于是又补充:“我是你们团长!93师师长派我来的!现在我命令你们……”两块在心里已经接上了他接下来的台词:死战。可谁知哇呀呀大吼一声:“撤退!看啥看,逃命啦!对面不止一个中队,还有炮兵支援,逃命啦。”

似午门斩首的犯人忽然听到一声刀下留人,所有命运因为哇呀呀的一句话彻底改判,要决定去死的人是泰然自若的,因为他知道真的要死了。可这时候给了他点光亮,便也会去拼命追逐那些虚无缥缈。两块不去计较这个疯子的是非与否,跟着大喊:“看啥呢?!跑啊!”咔嚓!又是一声惊雷,在缅北的上空如此让人魂飞魄散。再然后,随着第一滴豆子大的雨滴砸在两块的额头,无数水滴似断了线的珠帘落向大地。“跑啦!老天爷赏的活路,日军近了就没机会了!”哇呀呀举起他手中的枪——一把李恩菲尔德,朝天“砰”的一声开了一枪,然后如山魈般掉头进入身后的枝叶扶苏,万木葱茏的树林。是的,这真是老天爷赏的活路,此刻的暴雨将日军本就不开阔的射界彻底阻挡,无数噼里啪啦的雨声扰乱他们的听觉,这样的天气能用来做两件事——反攻和逃命。反攻是你永远不要想的事,自两块参军以来,无数次反攻的叫嚣终归于意淫的泡影,嘴上说的太多,给手上办事的时候没留一点余地。所以,跑吧,在瓢泼大雨的丛林中别回头,如果可以,也别跑乱了阵型。“你娘咧!我马克沁咋办咧!”倔驴大概很舍不得他的马克沁,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尝试把这连枪架加起来重达百十斤的机枪一起抱走。“命都不一定保住,破枪要他干啥?舍命不舍财?你知道这林子里扔了多少105火炮吗?心疼破枪不如心疼您自个儿。”两块在逃跑前对倔驴如此喊叫了以上这一句,倔驴马上就不犯他那倔脾气了,但也他不能把马克沁留给日军。日军相当偏爱缴获来的马克沁,亦或者是民24。这种机枪在复杂的战场表现得相当稳定,除了枪身笨重和结构略复杂外几乎毫无缺点,只要你有水亦或是尿,以及足够的弹药,它能够连续打上几个小时中间没有一点停歇。

这就是战场上最凶猛的杀器,他的富有节奏的哒哒声成为日军最为忌惮的声音。但日军不是第一个忌惮它的,第一个被其恐怖的杀伤力吓到的是一战时的英军,或许索姆河是他们永远的痛,在一个白昼中马克沁机枪收割了至少六万余名英军的生命。倔驴只犹豫了一瞬间,便从几乎要先走的小咳嗽的腰间抽出一个手榴弹,拉响后扔向了他所认为最可靠的挚友——那挺帮死鬼们撑过了半个白天的马克沁机枪。两块已经跳进了密林中,听到的是一声手榴弹的轰鸣以及看到追上来的倔驴极其失望又及其愤慨的脸。“炸了?!”两块脚下不停,即便那些荆棘能够将你衣服勾成碎片,在你腿上,胳膊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娘咧!炸了!”“他们追上来没?”两块冲后边的人询问,在逃跑的时候知道后面的日军追或没上来,这很重要。“似追不追,雨忒大了。”军医哈利路亚如此回道,“不过很快他们重整后就会追上来,这条道还有不少和我们一样的我们。”他说的我们是那些同样频于奔命的远征军,多数来自66军。轰!92步兵炮果然在轰击死鬼们逃窜的这片丛林,日军不必冒风险追进来,他们有火力援助,并且在死鬼们的前方,可能还有无数追击的日军以及那些缅甸土著。哇呀呀已经跑在前面了,两块已经看不到他,这事儿该谢谢他,无论他真实身份是什么。“老头儿!还行不?”两块回头看到频于奔命的山西老陈醋,这样狂奔所带来的体力消耗壮年人都要吃不消,何况他一个五十二岁的老骨头。

“这帮枪崩货……饿还行……”老头气喘吁吁,口是心非。“草你妈妈……这尼玛算崴泥了……”这声让两块几乎发笑的诅咒来自天津人不拉。天津人不拉,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死鬼,整天嘟囔他的狗屁梦想:等尼玛这破仗打完我买一洋车,道儿远了不拉道儿近了不拉,道儿不好走不拉,阴天下雨刮风不拉。我尼玛叫不拉。他本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在这样炮火横飞的战场,谁会关心一个海河泥鳅的姓名和他的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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